瓶邪│《血统传说》
血统传说
文/迷野
垃圾游戏！毁我青春！败我钱财！
黎簇屏住呼吸，用颤抖的右手中指戳了戳手机屏幕；夸张的闪光效果中，又一张卡牌被翻开，头上戴红花的狸猫大叔滴溜溜在他眼前旋转登场，站定以后蠢兮兮地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无辜摸头。
“啊啊啊啊啊！”黎簇立即瘫在床上蹬着脚发出一连串惨叫，边叫还边在微信里对苏万狂吼：又是猹又是猹！老子真是吃了瓜日了闰土了！
大约十秒的沉寂之后，苏万回复：兄台节哀，恕在下脱非多日，早已忘记当初日啖百瓜的恐惧……
黎簇大骂：滚你丫的苏万，再不把你师父的贵族血统分享出来这兄弟没得做了！
苏万沉思一会儿，很严肃地跟他分析：鸭梨，你要想清楚欧气测漏的可怕，到时候万一我师父欧气不足血统失效，那我们俩一起完蛋，八千奖金毛都拿不到。
——最近他们都沉迷于一个叫《召唤吧！100公主环游奇迹梦王国》的宅男福利向手游，游戏玩法没什么新意，无非就是抽卡养成带点剧情，但胜在卡牌造型和配音都做得很用心，卖萌兼卖肉，火候又刚刚好，在所有能过审的手游里几乎是最能让玩家“吃饱”的，因此很快就在宅男论坛里火了。大约两周前，游戏官方为了庆祝在线人数创下新高，发布了为期一个月的新活动，SSR级卡牌的抽取几率从百分之一调整为百分之五，同时新增属性为0的狸猫卡牌，也就是低级卡中的低级卡，抽取率是百分之六十五。活动结束后。集齐所有SSR级卡牌的玩家均可获得八千块巨额奖金，而抽取狸猫数最多的五名玩家则获得称号成就，奖励一张SSR卡牌。
黎簇一向自认运气不好，原本对这个活动只是纯围观态度，然而苏万转头就给他唰唰算了笔账：10人民币换100点券，100点券换一次抽卡机会；SSR级卡一共14张，几率5%，假设300抽集齐，那总开销也就是3000人民币；最后奖金8000，净赚5000。
虽然黎簇总觉得苏万这算法有点问题，但他还是被5000这个大数目搞得心里发痒——无论如何这都比吴邪给他画的那张“十万饼”踏实多了，而且他只需要从苏万那里借一笔抽卡本金，剩下的工作就是动动手指而已，so easy。
想想还有点小激动。他一边嘿嘿嘿一边在苏万那儿预付三百利息借了三千块，接着就约好了同时开始疯狂抽卡，十分钟一百抽，各自出了一堆猹和三张SSR。
和预计有点小差距，不过值得期待。黎簇搓搓手又抽了一波，这次有点慌了：连抽80没出一张，问起苏万那边，情况也差不多。
“我感觉自己体内的非酋血统正在觉醒，”苏万在微信里沉痛道，“我先缓缓。”
黎簇忙问你那算法到底靠不靠谱，苏万给他发了个翻白眼的emoji，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鸭梨吗，如果百分之五就是一百有五，那你干脆去考北大得了，反正考得上考不上俩选项各占一半，考两次必上，祝你成功啊。
成你爷爷个大棒槌！
黎簇气得拨过去五个夺命连环call，前四个都被挂了，第五个以后苏万直接关了机，此后一周都没在微信上露过面，只有刚刚突然在朋友圈发了条截图，黎簇点开一看，发现这厮居然已经攒了12张SSR，据说靠的是黑眼镜的满清贵族玄学。
当时黎簇的心情就好像日了一百只猹：天杀的，这让他上哪儿去找一个有贵族血统的师父？
“你不要灰心，”苏万还在安慰他，“大不了我拿了奖金以后免你利息。”
黎簇道：“免个狗屁！你个大屁眼子敢不敢不要老子还钱！”
苏万悲戚戚道：鸭梨啊……那可是我师父的血汗药钱……
黎簇道您可滚吧您不是净赚五千吗，两星期后我要拿不上那八千，您就改净赚两千得了。
其实他也就说说而已，两人认识这么多年，虽然撸串总是苏万请客，但他还真没有撒泼不还钱过。苏万估计是觉得坑了他心里过意不去，最后给他指了条明路，让他去找张起灵。
“吴老板不总吹张大神血统特牛逼吗，”苏万怂恿道，“听说叫啥来着？麒麟血！啧啧啧，看这名字，肯定抽得系统爆炸。”
黎簇一想也对，论血统，张家一出，谁与争疯，哦不是，争锋。
“你说得很有道理，”他赞同道，“但我他妈怎么过吴老板那关？跟他说我要找张大神帮我打游戏？那他肯定改名叫吴游戏然后来打我。”
苏万“哎”了一声，道：“干嘛非得跟吴老板打报告，你不是拜了大神作师父嘛，徒弟找师父沟通沟通感情，多正常一事儿。”
黎簇心想一般人是很正常，可吴老板和张大神哪个是一般人？而且所谓的拜师完全是他一厢情愿，张起灵别说表态，连句话都没跟他讲过。
但他还是去了。
去了当然也不能直说大神你好，我看你骨骼清奇血脉不凡敬你是个欧皇，能不能帮我上游戏抽个卡，不然以张起灵的性格估计根本不甩他。考虑再三，黎簇咬牙上菜市场一口气买了八斤牛肉，打算先套套近乎留个好印象，热情的老板还打包送了他两条牛鞭。
——张起灵那几年在青铜门里没好吃没好喝的，出来以后又为吴邪的身体考虑，整日清汤寡水白米饭，黎簇跟他们吃过两餐就觉得嘴里淡出个鸟，现在送肉过去一方面是启发他们改善伙食，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有机会蹭吃蹭喝，你好我好大家好。
果然，吴邪爽快地收下了牛肉，还难得夸了他两句，张起灵在旁边虽然没怎么说话，但也没有回绝的意思。
完美。黎簇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。
接下来就是盘算时间了，绝对不能撞上吴邪也在场的时候，不然被抓去上补习班事小，万一误会他对张起灵有什么企图那纯粹是自取灭亡。思来想去，黎簇觉得最保险的就是在张起灵常去的晨练路线上蹲点——吴邪自己说过，张起灵的作息时间很规律，固定每天六点出门晨跑，而那时候吴邪一般都还在做梦。
保险起见，黎簇特地接连在那条路上蹲了五天，五天里只有一天张起灵跑了五圈后碰到了刚刚出来的吴邪，其余几天吴邪都没露过面。
黎簇觉得差不多了，第六天给自己设闹钟起了个大早，四点钟摸黑窝进路边的草丛里，坐了一会儿觉得裤子有点湿，又爬起来来回走动吹风，吹得屁股冰凉，幸好两小时以后，穿运动服的张起灵准时出现在了路口。
当时天刚泛鱼肚白，张起灵远远从微亮的地平线的方向走来，整个人轮廓模糊不清，背后却好像在发光一样，只是一个剪影、一个最简单的走路姿势都充满了神圣感。黎簇激动得热泪盈眶，脑内几乎已经开始自行匹配BGM，他心想真他妈找对人了，一看这架势就是欧洲教皇血统啊！
等张起灵走近，黎簇立即单膝下跪滑行上前双手奉上手机，用从82版《西游记》穿越而来的动情呼唤叫道：“师父！”
很好，就是这种戏剧化的开场，很有吴邪的风范，张大神一定会喜欢的。
张起灵听见喊叫，认出是黎簇，脚下顿了顿，目光跟着淡淡地扫了过来，黎簇又是一声：“张大……哥！”而后把手机举高了一点。
之所以临时把大神改成大哥，是怕张起灵把大神听成大婶，那就尴尬了。
张起灵看了看他，又看了看他刻意举高的手机，难得主动开口问：“什么事？”
黎簇一听有门儿，马上把自己的来意简要概括了一下，充分表达了自己对张起灵的景仰和对欧皇血统出手的期待。
他一边讲，一边观察张起灵的脸色，见后者始终没有不耐烦的表情，心里慢慢轻松起来，行为也越来越大胆，直接划到游戏界面请张起灵抽个十五连，张起灵也没有为难他，干脆地接过去连点十五下，五秒抽完。
这一切进展得太顺利了，黎簇甚至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，而且是个无与伦比的美梦。
张大神真是个好人。他感动地想。
——以上感叹都是在他看到抽卡结果前。等他从张起灵那里接回手机看屏幕时，梦瞬间就醒了，或者说，跟他的希望一起碎了。
去他妈的欧洲玄学血统传说，都是骗人的！
十五全猹！全猹！连个R都没出！
沃日啊，这还不如他自己抽！
黎簇吹着凉飕飕的风，绝望地抬头仰望张起灵，后者浑然不知那些抽卡结果代表了什么，平静地看着他，好像在问还有没有事。
两人对视了一会儿，黎簇安慰自己道：刚刚一定是意外，这可是张大神，张大神怎么可能是非酋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重新拉出笑脸，热烈道：“张老板，你手气不错，能不能帮忙再来五抽？”
张起灵看了看他，或者说是看了看他背后的某个方向，点了点头。黎簇忐忑地再一次递上手机，眼巴巴地看着张起灵快速动了几下手指。
很快，手机又回来了。
四连猹，最后一张勉强出了个R。
换而言之，二十抽，不说SSR，就连R张起灵都只出了一个。
黎簇有点颤抖，他呆呆地看着张起灵的脸，总觉得这人额头上应该有个月亮。
张大神，您其实姓包吧。他欲哭无泪地想。早知道苏万不靠谱，没想到张起灵的欧气才是真不靠谱……
这时，张起灵突然朝他走近了几步。
黎簇先是觉得莫名，接着一下子紧张起来：该不会是吴邪交代过不让他打游戏吧，那现在抓个正着是不是要挨揍？
“张、张大……”他吞吞吐吐道，“我……”
“我什么我，”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他一转头，发现吴邪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，也不知道看见了多少，“大早上不睡觉跑来我这儿蹲点挖墙脚，皮痒还是肉欠？”
黎簇“哇”地一下跳了起来，“吴吴吴吴老板！我没没没没有挖挖挖挖你墙脚！”
“没没没没有，那就是有喽，”吴邪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，“早知道你最近有问题，看你半天了，神神秘秘找小哥到底想干嘛？坦白从严，抗拒火化。”
黎簇看了看他身后：哦，有棵树，他妈的特别粗，粗到后面有人也完全看不出来。
“吴老板，你太卑鄙了。”他愤愤道。
吴邪也不跟他争辩谁更卑鄙，开口就道：“小哥，揍他！”
张起灵当然不会真的揍黎簇，他只是很平常地扫了一眼，黎簇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，嘴一张把事情全交代了。
渐明的天光里，他们站在静悄悄的公园小路边，听黎簇讲那些关于脸和血统的传说故事。
“只是玩个游戏？”听完以后，吴邪问。
“是，”黎簇沮丧道，“钱冲了没法退，抽不齐SSR我就要负债破产卖身为奴搬砖挖煤了。”
吴邪闻言转转眼珠，忽然笑了两声，黎簇心里骤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手机给我，你去上高复班。”吴邪道。
黎簇脑海中警铃大作，“不给，我不去。”
吴邪又道：“两天抽齐还你，奖金归我一半。”
黎簇怀疑地看着吴邪那张充满迷之自信的脸，再想到这人近十年里无数次死里逃生的主角光环，心里有点动摇了，但还是反问道：“万一没抽齐呢？”
吴邪眨眨眼道：“给你一万。”
“成交！”
等黎簇走远，吴邪揣着他的手机跟着张起灵慢跑了两圈，之后就在原地等张起灵一次次经过把剩下的圈数跑完。张起灵身形挺拔，跑步的动作又利落，看到后来吴邪都忍不住跟着多跑了几步，好多看几眼。
以后可以起早一起晨练。他想。哪怕跑步赶不上，能看看也不错。
回家路上，两人顺道去了一趟菜市场，张起灵在摊前挑萝卜，吴邪到隔壁那家买完青菜，忽然想起什么，也蹲下去问道：“小哥，上次那些牛肉还没动吧？”
张起灵点点头。
吴邪抓抓脸，咳嗽一声嘀咕道：“我记得还有牛鞭。”
张起灵侧头看了他一眼，没做声。
两天以后，黎簇背着书包翻过高复学校的墙头，苏万在另一边接应他，给他看了条朋友圈。
吴邪发的，是一张《召唤吧》的卡牌收集截图，SSR全齐。
“我靠！”黎簇惊叫起来，“他怎么办到的！”
苏万道：“照他说是麒麟血比较特殊，通常热起来才更有效——我听不懂，你懂不懂？”
黎簇道：“我不懂。”
苏万问：“真的？”
黎簇道：“真的。”
两人二脸懵逼地对视了一会儿，赶巧拐角处走来了巡视的门卫，一见他们立即大叫不许动。苏万不是高复班的学生不用跑，黎簇把书包一丢蹿得比兔子还快。
我不懂。他边跑边想。我真的不懂。
那是一个来自大人世界的玄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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